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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·雪刃

寒风裹着雪粒扫过狼林山脊,陈江河的睫毛结满冰晶。他伏在弹坑边缘,莫辛纳甘步枪的枪管缠着防冻布,准星死死咬住五百米外的美军通讯兵——那士兵正蹲在M26潘兴坦克旁调试步话机,防寒面罩上结着一层白霜。

“风向西北,风速四级。”陈江河默念着,食指缓缓扣动扳机。枪声被呼啸的风声吞没,通讯兵仰面栽倒,步话机天线上的冰凌碎了一地。

“第七个。”赵铁柱嚼着冻硬的炒面,黢黑的脸上裂开几道血口子。他匍匐到陈江河身侧,刺刀在雪地上划出简易地图:“狗日的在七号冰面架了重机枪,得把金永浩的爆破组送过去。”

陈江河呵了口气,水雾在瞄准镜上凝成冰花。三天前穿越美军封锁线时,金永浩用俄语哼的《喀秋莎》还在他耳边打转。那个朝鲜联络员总把女儿的照片塞在帽檐里,冰天雪地里时不时掏出来呵口热气。

“我去引开火力。”陈江河扯开棉衣,把最后半块高粱饼塞进贴胸口袋。母亲绣的平安符早被血浸透了,针脚里的“精忠报国”四个字却越发清晰,像烙在皮肉上的誓言。

赵铁柱的拳头砸在冻土上,冰碴子溅进衣领:“轮不到你逞英雄!林秀云那边刚抬下八个冻伤的,再折个神枪手,老子...”

尖锐的呼啸声撕裂空气。陈江河猛地将连长扑倒,105毫米榴弹在二十米外炸开,气浪掀起的冻土块雨点般砸在背上。他感觉耳孔渗出血丝,瞬间冻结成两道冰溜子。

“九点钟方向!”金永浩的吼声混着俄式脏话传来。陈江河抬头,看见四辆谢尔曼坦克呈楔形阵压来,履带碾碎的冰面下露出冻僵的战士遗体,保持着持枪冲锋的姿势。

林秀云的白大褂在雪地里格外刺眼。女军医正拖着伤员往后撤,急救箱在冰面上刮出蜿蜒的血痕。有发炮弹在她左侧炸开,气浪掀飞了棉军帽,齐耳短发在火光中翻卷如战旗。

“掩护医护队!”赵铁柱的马克沁重机枪喷出火舌。陈江河滚到右侧弹坑,狙击步枪连续点射,专打坦克观测窗。第五发子弹卡壳时,他抡起枪托砸开冰封的枪栓,虎口震裂的血珠还没落地就冻成红玛瑙。

金永浩的爆破组终于撕开缺口。这个朝鲜老兵像雪豹般窜到坦克侧翼,集束手榴弹塞进履带缝隙的刹那,陈江河的子弹精准点爆了车长探出的半截身子。钢铁巨兽在爆炸中瘫成废铁,浓烟里冲出个火人,嘶吼着跌进冰窟窿。

“小心喷火兵!”林秀云的喊声变了调。陈江河转身时,灼热气浪已扑面而来——美军喷火手从燃烧的坦克残骸后闪出,燃料管嘶嘶喷着蓝焰。

赵铁柱的重机枪突然哑火。陈江河瞥见连长的棉衣右襟渗出血花,马克沁的水冷套炸开裂缝,滚烫的蒸汽在寒风中凝成冰雾。他甩出刺刀扎进喷火手的脚背,在对方踉跄的瞬间扑上去扯断燃料管,柴油浇透两人全身。

林秀云的手术剪破空飞来。陈江河接住的刹那划开掌心,就着血握住剪子捅进喷火兵咽喉。燃烧剂从断裂的管线喷溅而出,却在零下四十度的低温中冻结成火红的冰凌,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虹彩。

夜幕降临时,阵地前堆起七具美军尸体。赵铁柱用刺刀撬开冻在枪栓上的手指,从阵亡战士怀里摸出半包“大生产”香烟。金永浩蹲在冰面上刻字,匕首尖在冻土上划出歪扭的朝文:“女儿,春天快到了。”

林秀云给陈江河手掌缠绷带。女军医的指尖长满冻疮,纱布绕过虎口时轻声说:“今天救了十七个,截了八条腿。”她忽然从药箱底层掏出个小铁盒,“上海带来的雪花膏,抹点在鼻子上。”

陈江河闻见淡淡的茉莉香。这味道让他想起黄浦江畔的弄堂,母亲在煤球炉上煨着的腌笃鲜。炮火映红的天际,有颗流星划过,他听见赵铁柱沙哑的嗓子哼起沂蒙小调,金永浩用俄语低声应和。

后半夜,美军照明弹将雪原照成白昼。陈江河趴在新构筑的掩体里,发现瞄准镜里的世界开始重影——这是冻伤致盲的前兆。他把脸埋进雪堆,刺痛感让视线短暂清晰,却见三个黑影正摸向炮兵观察哨。

“十一点方向,四百米。”他踹醒打盹的金永浩。朝鲜老兵眯眼观察片刻,突然脸色铁青:“是‘雪鸮’小队,专割耳朵的杂种。”

赵铁柱的伤口还在渗血,却一把扯开棉衣:“林秀云,拿烧酒来!老子要给马克沁喂点猛药!”

酒精浇在机枪水冷套的裂缝上,结出冰晶铠甲。当“雪鸮”小队踏入射程时,赵铁柱的咆哮和枪声同时炸响。陈江河的狙击弹穿过夜视镜片,金永浩的工兵铲劈开战术背心,林秀云的手术刀扎进颈动脉。

最后一个美军跪地求饶,举着全家福照片的手抖如筛糠。赵铁柱的刺刀悬在半空,忽然听见林秀云冷笑:“他袖口有磺胺粉痕迹——昨天重伤员丢的药。”

陈江河的子弹穿透那人眉心时,怀表指针正好划过凌晨三点。金永浩在尸体上搜出个铁盒,里面是十二只冻硬的人耳,耳垂上都刺着“八一”徽记。

暴风雪在黎明前骤烈。四人挤在塌了半边的掩体里,用体温焐着半壶烧酒。赵铁柱的怀表咔嗒作响,陈江河的平安符贴着心跳,金永浩的女儿照片在帽檐下泛黄,林秀云的雪花膏混着血腥气,在死亡边缘酿出奇异的芬芳。

远处传来隐约的冲锋号,像钢针挑破凝固的寒夜。陈江河咬碎最后一块冰碴,在舌尖品出淡淡的咸——不知是雪水,还是思念的滋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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