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虎暴动一事过了,楼明月才难得得了几日闲暇,好好在宫里歇了几天。
她自入宫起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一直都不得安生,此时好不容易偷得了几日闲,舒服得骨头都舒缓了。
只是她这一口气刚刚缓下来,李公公便趁着夜色偷偷到了她宫里来,笑眯眯地道:“娘娘,皇上有旨,要您今晚过去一趟,您还是收拾收拾,跟奴婢走吧。”
楼明月一愣,还以为赫连临城这是终于要传她侍寝了,不仅又慌又急,急匆匆地起身梳洗打扮。
可等她跟着李公公一路到了赫连临城殿中,一抬眼看到一身龙袍、好端端坐在御桌前批改奏折的赫连临城时,才明白自己大概是多想了,一时羞得都不敢进门,一步一步挪得慢吞吞的。
赫连临城一眼将她从头打量到了脚,见她一身盛装,平日里不施粉黛的一张脸此时也隐隐好似上了妆,不由疑惑地皱了皱眉,问:“此时已入了夜,你怎的……还做这般打扮?”
他不提还好,一提楼明月整张脸都红透了,忍不住咬着下唇小声道:“……今日月色极好,臣妾恰好出来赏月。”
赫连临城挑了挑眉。
今日天阴,他怎的不知有月?
楼明月生怕他还要再问,赶紧道:“陛下唤我,所为何事?”
赫连临城看她那急着抢话的模样,终于还是纵着她没再问,轻笑了一声,转移了话题道:“确实有些时。”
他抬手,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,道:“你到这儿来。”
楼明月乖巧走了过去,刚刚坐下,便见一个身穿粗布衣、头戴蓑笠的人便走了进来。他衣袍宽大,看不出身形,头上的蓑笠又遮掩了相貌,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,根本看不出是何人。
赫连临城眸中含笑地看她一眼,这才道:“说罢。”
那人便屈膝跪了下去,开口便是一把沙哑的嗓,细细将事情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。
楼明月听了两句,便知晓了,这说的是益州饥荒一事。
益州饥荒暴动了近半月,灾民们苦不堪言,赫连临城派去调查此事的又是个酒囊饭袋,楼明月本以为此事注定要就此搁置了,却未曾想,真相还是水落石出。
原来益州饥荒一事本早该在皇帝开仓放粮之后便得到妥善解决,可谁知朝中却有人暗中作梗,不仅克扣下来近半赈灾的银两,甚至秘密将救灾的米挪去了大半,偷偷在米中掺沙充数。有了沙子混入米中,这些米即使熬成了救济的粥也根本没法下口,反而只能让人死得更快,灾民无计可施,可没人想就此饿死,这才没办法,只能选择了暴动,从官府手中抢粮,就为了一口吃食。
那人继续道:“贪官为了保住手中贪来的银钱与米粮,甚至私自调兵,镇压暴动的灾民,只要有人反抗,便当场打死,衙役门前尸横遍野,触目惊心。只是官官相护,消息传回京城之前便被暗中压下了,圣上才不知。据臣粗略估计……益州死亡人数大概已有两千以上!”
赫连临城沉了脸,语气冷得像是凝了冰似的,冷冷道:“是何人所做,查出来了么?”
那人稍稍沉吟,之后便斩钉截铁道:“查出来了……是太后!”
楼明月大惊。
……怎么会是太后?!
赫连临城却连一点儿意外之色都没有,显然早已猜测出这个答案,沉吟片刻,眼中狠色沉得好似暴雨将至,冷了嗓子,道:“朕将此事全权托付给你,你不要让朕失望。”
那人抱拳长揖,道:“是!”
楼明月紧紧皱着眉,扯了扯赫连临城的袖子,低低道:“陛下,此事就这样处置,好吗?”
此事事关重大,他不必亲自出面吗?
“无妨。”赫连临城低笑一声,“旁人你或许不信,此人……你却应当相信的。”
楼明月一愣,却见跪在下首的人摘了头上的蓑笠,笑着道了一句:“……明月。”
她怔住,难以置信地转过脸,一眼便看到了那张熟悉又温和的脸,惊道:“长兄?!”
——跪在那里的,俨然是她的长兄,楼明枫。
她惊得一时说不出话,可楼明枫不是在江南治水吗?怎么会在此处?还去彻查了益州之事?还是……现在这个样子。
楼明枫笑着给她解释:“江南治水只是对外的说辞,实则陛下早已派我到益州,暗查益州之事,高大人在明我在暗,才能安生回到京城。”他轻笑了一下,“至于为何会像此时这样,是为了不暴露身份。太后若知是我在查,必定会对我楼家下手,明月莫要当心。”
楼明月失语,只能点头。
赫连临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,低声道:“你长兄既已回来,近日便必有大动。太后必然会找你,你注意些,莫要与她起冲突。”
楼明月只他是为自己好,一时心下感动,赶紧点头应下。
三人关了殿门,又是好一番长谈。
果然,没过几日,前朝便传来消息,益州之事被彻查,接连抓出来好些个贪官,赫连临城接此时将盘根错杂的朝中势力大整,以铁血手段杀了不少贪官,又冷着脸命人将贪官的首级挂在了城门示众,参与此时的官员全部抄家,家产全部换做了米粮,还予百姓。
益州的灾民们痛哭流涕,长跪之后各自领了米粮,终平了民怨。
楼明月听完了全程,却不曾听到楼明枫的名字,便知赫连临城又暗中保下了他,不曾让他暴露在人前,不由更加感激,连连给他送去了好几次桃花马蹄糕。
翌日,太后便急匆匆地将她唤到了慈宁宫,冷着脸责问道:“你不是与哀家说,皇帝只拍了一个酒囊饭袋去益州么?那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?!”
楼明月脸上惶恐,无辜地眨了眨眼,小声道:“可、可陛下确实是派了高大人去啊。”
她神色真诚,又确实没有说谎,无论太后怎么逼问,都始终得不到别的答案,这才不得不信了,确实是赫连临城自己那边出了差错,皇帝竟在她眼皮子底下动了手脚,还让她毫无察觉,吃了个哑巴亏。
气上心头的太后看着楼明月这张脸就烦,尽管知道不是她的错,也还是忍不住随便找了个理由,让她滚回公里去罚抄经书,抄不完不能出来。
楼明月委屈地领命而去,回宫之后却大松了一口气,忍不住抿唇轻轻笑了一下。
赫连临城……果真,是一位明君。
她从未信错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