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到底怎样?”赫连临城垂眼看向郭太医,眸底忽然变得晦暗不明。
察觉到他语气间的沉闷,楼明月蜷在衣裙的手蹙了下,手指也越攥越紧。
“回陛下,德妃娘娘只是营养不足,心情欠佳,加上受了些惊吓,臣开些补方,娘娘多加休息,便就好了。”郭太医愣是不敢抬头,跪在地上到。
“嗯,这里没你的事了,走吧。”
郭太医带着药童微微颤颤地走出了屋门。
青舒本来喜乐乐的心情被他这动作吓得有些害怕,上前就问:“郭太医,里面发生了何事,你怎地这般慌乱?”
“这...青舒姑娘,这我也不好做答啊,陛下的心思谁能猜得出来,啊,德妃娘娘啊,只是营养不良,我还要回去给娘娘开补方呢,先走了走了。”
话落,郭太医没给她拦住的机会,躲鬼似的快步离开了承熹宫。
青舒不免心急,而此刻她身后屋内的楼明月,更是心慌意乱。
楼明月整理了下发丝,抬眸小心翼翼,看着隔着半张长桌,正单手支颐看书的人。
自从郭太医走后,赫连临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,只在书页上扫来扫去。
楼明月端端正正跪在他面前,手放在膝上,时而抬头,时而又垂下,抿着唇,最终想着还是不要说话。
今日的承熹宫极其安静,只有门外笼中的夜莺唤得极快,在此处想像极了妙音。
而现在她在这一声声妙音中,有些心惊胆颤,冷汗直流。
安静,实在太安静了,这让她无时无刻都害怕。
直到三更,楼明月跪得腿发麻,届时赫连临城才起身,绕到身边,轻轻抱住了她。
“陛下?”楼明月被突然靠近来的身子给愣住了。
赫连临城沉闷的声音从她脖颈间传出:“是朕没保护好你,是朕的过失,让你受这种苦。”
微微一愣,楼明月手垂了下来,咬着唇的贝齿微颤。
“就在刚才,朕听到你可能怀孕的消息,心中是喜悦的。”
耳边,赫连临城的声音止不住的响起,若能仔细听来,还伴随着淡淡的暗哑。
“但朕又不想让你现在这个时候有孕。”
赫连临城抬头,大手敛去她眼尾的湿润,“你明白朕的意思吗,明月。”
不是疑问句,而是陈述句。
他知道她聪慧机敏,必然能想到这一点。
楼明月阖了眼,淡淡点头。
下一秒,她便被搂在怀里,手附在炙热的胸膛上。
心跳得依旧很快。
只是这次,她却安静了下来。
楼明月醒来的时候,旁边早已没了温度。她裹了外袍走到门口,看向天边翻起的鱼肚白,陷入沉思。
辰时,家中来了书信。
据青舒说,是楼明镜贴身小厮送来的,还嘱咐要仔细看。
本以为是来说道要好好扶持楼星辰,但入目的第一行字便就让她愣在原地。
‘据星辰讲,娘娘已怀龙种......’
龙种?
怀孕?
楼明月时常凉静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缝。
“青舒,去将楼贵人找来,本宫有话要问她!”一目十行看完过后,楼明月捂着半边脸吩咐到。
青舒见她脸色不好,蹙了蹙眉,极其不愿的将在御花园的楼星辰给找了来。
楼星辰也不意外,进门就坐下,给自己倒了杯茶,盈盈笑着:“姐姐,哦不,德妃娘娘看来心情不大好,就像这茶一样又苦又涩。”
转眼,她又看向了小腹,冷讽道:“不对,德妃娘娘怀了龙种,不是应该高兴些吗,这可是上天的恩赐呀!”
“是你把这消息传出去的?”楼星辰握紧了手,压着气到。
“是啊,若说起来,德妃娘娘还要谢谢我呢!”楼星辰笑了笑,“若不是有妹妹帮衬,这消息也不会从宫里传到民间,你说对吧?”
“民间!?”
“诶呀,娘娘难道还不知道吗?”楼星辰捂住了唇,一副惊讶之状。
楼星辰怎么可能会知道,而且也不过短短半天一夜,风声竟还能吹到了外面!
楼星辰眉眼弯起,“娘娘在外做了那些事,难道自己还不知道?”
“现在啊,外面都说,这宫里的德妃娘娘,德行不检,夜闯花楼,还嘲笑咱们陛下,将要给别人的孩子做父呢!”
话语,如同阵雷传到楼明月脑中,怔在原地。
“娘娘先别着急,其实妹妹也夸大了些。”楼星辰爱极了她这副模样,恶劣的笑了笑。
“但娘娘也是该知道的,这谣言一旦传开,怕也是收不住了吧,尤其是这皇朝富贵的事情,我可记得,长枫哥哥可是最开听说书的了呢。”
看着楼明月垂下的手微颤,楼星辰满意的笑了笑,“不过,妹妹当真是好奇,陛下当知道娘娘怀孕的时候,是什么样一副表情呢?”
“你走...”
楼星辰微微一愣,抬眸看着她,笑了:“诶呀,知书达礼的德妃娘娘,这楼家嫡女,还能赶自己的妹妹走呢?”
“你走!”楼明月碰落了手旁的茶。
这声音惊了外面的青舒,急急忙忙地跑进来,便看到自家娘娘红了眼的模样。
这哪还能忍!
上前就将楼星辰从椅子上拽开,毫不留情的将主仆两都扔出了门!
“贵人,她怎么能这样,可真是没教养!”柳红在旁气急了到。
楼星辰整理了下头发,瞪了里面一眼,“哼,我就不信,你这次,还能化险为夷!”
“走吧,让我再去给我的好姐姐,再扇一把火!”
储秀宫中,慕容秀柔躺在太妃椅上,眯着眼道:“承熹宫那,有了?”
揉着肩膀的嬷嬷轻声道:“都是秦常在乱说的罢了,奴去太医院问了那郭太医,德妃肚子还安静的很。”
“假的...”
慕容秀柔轻轻摸着小腹,“湘儿也算是开窍了,现在在外谣传这事,可比要了德妃的命残忍。”
“可这是假的,如若陛下......”
“真事也好,假事也罢,人们只会听想听到的,议论想议论的。”她揉着眉心,轻叹一声。
“可怜本宫,不久后还得去跟太后打照面.......真是...让人不喜。”
几天后,民间的流言愈来愈猛,到了太后耳中。
慕容秀柔到太后宫里时,楼明月已经从青舒收到大半的消息。
纵使青舒再想隐瞒,她对外面也能猜出个完整。
只是,太后幽居的禁令还在,她依旧无法出门,而赫连临城自从那天后,便再也没来过。
怕是对她失望了吧。
毕竟当时在场的,只有承熹宫的人。
“娘娘,老爷又来信了。”
“放那吧,等会看。”
青舒抿了抿唇,望向桌上数十封未拆开的信件,慢慢放了上去。
这几日来,楼明月浇花,喂鸟,时来刺绣做幅丹青。只在青舒传达消息时嗯上几声,没有丝毫变化。
就像对此事不为所动一般。
实际上,楼明月这段时间以来,一直在思考这事。
她知道,光凭楼星辰,是不可能把谣言传得这么广泛。
而且,她被虏去花楼的事,赫连临城下了严令不许外传,还将主谋用了极刑。
幕后这个人,肯定是能够跟皇帝对持的......,而现在能跟赫连临城对持,还对她抱有敌意的人,只有一个
——太后。
楼明月猛地起身,手都是抖的,她焦急的朝外道:“青舒,青舒,快去找陛下,找陛下来!”
她一旦倒了,太后便会将手伸到楼家,到时候父亲跟兄长,都很有可能丧命!
想到这里,楼明月冷汗直流,而外面始终没有人答,她边唤边扶着门朝外看。
这么一看,楼明月便就哑了声。
门外,方嬷嬷带着数名侍卫站在原地,见她出来,恭敬行礼。
“德妃娘娘,陛下不会来了。”
“太后让奴等送您去云安寺,为我国顺运陛下太后祈福!”
楼明月手一抖,用尽全部力气才站稳。
她抿唇,声音微微发颤,“陛下...有说什么吗?”
“回禀娘娘,陛下什么都没说。”方嬷嬷抬头,一正一板的答道。
‘相信,朕只相信面前的这个小狐狸。’
楼明月垂了眉眼,轻声道:“嬷嬷可否能稍等一下,本宫还有东西要收拾。”
“太后懿旨,让老奴即刻将娘娘送往云安寺!”
楼明月微微一顿,“只是几封家书罢,等不了多久。”
话落,她便进了屋,被侍卫按在一旁的青舒也脱了身,焦急的跑过去。
“娘娘,难道我们真要去寺庙吗!?”青舒看着收拾桌面的楼明月,心中害怕的紧。
“那地方去了,可能就再回不来了!”
楼明月睫毛微颤,将信封握在手中,轻笑道:“太后最讨厌的便是寺庙,她此刻将我仍在那里,定是恨极了我。”
“怎么可能还给我机会回来。”
“但青舒,这不是你情我愿便能解决了的事情。”
青舒一怔,咬着唇道:“娘娘放心,等到了寺庙,定会让娘娘出去!”
闻言,楼明月只是轻笑,摇了摇头,带着两人出了门。
方嬷嬷见她带的东西不多,只有厚厚的书信,眸底闪过一丝惊讶,带人出了宫。
因为楼明月性情良善,在出宫之际得到不少人送别。
楼明月看着她们淡淡一笑,便踏上了马车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,踏出这一步,是下了怎样的决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