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时纪根本就没睡熟,楚嫣何时醒过来的,他都了解得十分清楚。
他挑眉,嘴角勾着抹淡淡的笑,继而开口问道:“肚子饿么?”
楚嫣晃着脑袋,回道:“不饿。”
时纪抬手,将她额前微拢的发丝一一拨开来,“还要坐两个时辰的马车才到霖州,我怕你吃不消,还是吃点东西吧。”
说着,时纪便将周捕快递进来的包裹打开了。
“这些都是你在七巧阁买的糕点,吃些垫垫肚子。”
语落,时纪拾了块玫瑰酥递给楚嫣。
木壁上的灯盏静默地照应着马车内的一切,行驶在山间的颠簸疲累,在这一刻化作一股浓浓暖意,在如此寂静的深夜里,飘散开来。
楚嫣抬手,递了块玫瑰酥过去。
“子修哥哥,玫瑰酥好吃么?”
时纪修长如玉的指尖捏住那淡粉的一块,眉眼未抬。他细嚼着嘴里的清甜之物,缓了许久才回道:“太甜了……”
随即他又不紧不慢地开口,“没你做的鲜花饼味道好。”
仔细听着男人话里的从容,楚嫣察觉出了他对她的偏爱与宠溺,她眼中掠过喜悦的光芒,颔首应道:“日后若你想吃,我便给你做。”
小姑娘眼底的笑意如璀璨的星光,触及男人心间时,让他愈发心安。
他眉峰微挑,伸手就将她揽了过来。
不过回神的功夫,他就在她嘴角轻吻了一下,把她沾染在唇瓣的饼屑吻去,继而宠溺道:“最近这半个月,知州府琐事繁多,我可能没办法抽空陪你了。”
楚嫣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男人话里的不舍与依恋。她弯了弯唇角,一抹笑意缓缓绽放开来。
“子修哥哥,我知道的。”
此时此刻,与时纪隔着一掌的距离相视着,楚嫣的心底异常安定,她微扬了脸,对上了他的视线,“如果你想我了,我就让知嬿陪我去知州府。”
知道时纪担心她独自一人出行会不安全,所以她直接把话挑明,省得他还是心存顾虑。
时纪把头垂得更低了,他与她鼻尖相碰,声音黯哑,低柔,“无时无刻都在想你,你说,该怎么办?”
楚嫣脸色微红,手环住男人的脖颈,将他勾低了几分,“那我每日都去陪你。”
时纪吮.了吮她的唇瓣,闻到她身上的清幽香气,他不禁深吸了口气,“怎么陪?”
顿时,男人的语声在无形中暧昧了好几分。
闻声后,楚嫣的心尖猛地一颤,她原本平静的心绪,在听到男人的这句话时,瞬间就被搅乱得彻底。她把头埋进他怀里,不想表露自己此时的情绪。
在男人视线不能触及的地方,她的脸像是抹了几层厚厚的胭脂。
其实坐入马车后不久,时纪周身就在发热。在六博馆内,自珍儿靠近他的那一刻起,他便很反感那呛人的脂粉香。
上回在万春苑,那名花魁近身为他斟茶时,他只是稍稍有些不适,但今日这回却截然不同。今日在六博馆内,时纪为了掩人耳目,只好低调行事。那名叫珍儿的女子在他身边呆了半个时辰,这段时间里,他一直忍耐着那浓厚的脂粉香。从六博馆出来后,他的身上就已经出现了往日的症状。
感受到男人滚烫的体温,楚嫣微微松了松手,她抬眼看他,疑惑道:“子修哥哥,你身上好烫,你身子何处不适?”
时纪浓眉蹙起,忍耐道:“无妨。”
语落,楚嫣抬头便瞧见了男人布满红痕的脖颈。
当即,她心下猛地一惊,她伸手,直接扒开他的衣领。
看到男人颈间和前胸全被红痕染遍时,楚嫣直接红了眼睛。
“子修哥哥,你到底怎么了?”
楚嫣颤颤开口,语声哽咽。
时纪深吸一口气,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脸,解释道:“我无碍,只是犯了老毛病。”
“什么老毛病?”楚嫣泪眼盈盈地凝着男人。
时纪的眼底泛着极尽温柔的涟漪,他修长的指尖一一拭去她眼角的泪痕。
“我从小就对脂粉香过敏,那个叫珍儿的女子身上的脂粉味太重了。”
这话一落,楚嫣用力吸了吸鼻子,她抬手作势要解开时纪的衣衫,“你身上是不是全是红痕?”
瞥见楚嫣皱起眉头,竭力忍住哭声的模样,时纪的心不禁暗生生地疼起来。他柔声劝慰了起来,“阿嫣别担心。”
可楚嫣硬是不肯松开手,“你让我看看有没有,看了我才安心。”
话音坠落,时纪便扬手,将衣衫解开,露出了白皙坚实的胸膛。旋即,一道道鲜明的红痕一一映入眼帘。
见此,楚嫣心中绷紧的弦直接断裂开来,她眼睑轻颤,眼中顿时就蓄满了泪。
时纪低头,温热的指腹倏地就抚上了她的眼尾,他用另一只手紧紧揽住她,将她亲密地拥在身前。他语声低柔,其中不知含了多少疼惜的意味。“阿嫣莫哭,再哭我的心都碎了。”
语落,楚嫣的鼻子更酸了。
他身体发热,难受了这一路,就因为怕她担心,才一直忍着不告诉她,也从不透露一丝一毫。越想,楚嫣越觉得自责不已。
“子修哥哥,日后无论有什么事,都不要瞒着我,好不好?”
楚嫣环住男人的颈部,心疼得一颤又一颤的。
“好,绝不瞒你。”
时纪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,双手环紧她,用力汲取着她身上的清幽气息。
不知为何,只要将她紧紧拥在怀里,他的心就异常安定。
她身上的香气,像是一种能缓解他身上病症的解药,不但能让他心安,还让他格外满足。
这一路有她陪同在身畔,他不仅没有舟车劳顿的疲乏感,而且心情还相当愉悦。
时纪觉得,他大抵是习惯了和楚嫣在一起的日子。和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,都让他觉得弥足珍贵。
抵达霖州时,天色已晚。滂沱的暴雨已转成淅沥的小雨。
马车在楚宅门前停靠。帷帘掀开后,楚嫣的小脸便显露出来。
知嬿和堇知连忙撑着伞迎了上来。
“小姐!”
“阿嫣!”
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。
扶着楚嫣下车后,时纪便扬手掀起了帷帘,钻进马车前,他还是转头看了她一眼。
这一眼,足足凝望了许久。
直到楚嫣跨上长阶,朝他挥了挥手,他才依依不舍地钻进了马车里。
时纪回到知州府时,夜色更是浓深了几分。下过暴雨的天际,像是被墨色渲染了似的,沉不见底。
知道时纪晚间会回来,温锦春特地备好了饭菜,已在前厅等候他多时。
时纪刚跨过门槛,温锦春和时静柔便迎了上来。
瞥见时纪微红的脸色,温锦春一眼就看出了端倪,她及时开口,问了句,“四郎,可是老毛病又犯了?”
时纪抿唇,应道:“嗯,不过没上回严重。”
语罢,温锦春秀眉紧蹙,心下开始惴惴不安起来。随即她便催促时纪回房休息,并吩咐宋扬将饭菜送到他房中。
窗外的风呼啸而过,天边淅沥的小雨这才停歇下来。
时纪从净室出来后,换上了一身素色长衫。
“主子,先用饭吧。”
宋扬将食盒里的饭菜端出,又为时纪摆好了碗筷。
“这几日,霖州各县都有何动静?”
时纪执起木筷,顺势一问。
宋扬低头,十分恭敬地回道:“这一期间,江城知县孟大人去了随城两趟,其行程却秘而不宣。”
孟广渊?随城?
一听到这两个字眼,时纪的眸色一沉,随即开口,“还查探到什么了?”
宋扬继续回话,“孟大人最近两年经常在江城和随城两地奔波,自主子你来霖州上任之后,他便鲜少去随城,最近这半年,只有你离开霖州的这几日,他才去了两趟。”
宋扬的这番话说完,时纪的眉头早已紧蹙。
见自家世子脸色不对,宋扬便猜出了其中缘由,犹豫了几瞬,他还是开了口,“主子,孟大人和宣平侯…”
话音未落,时纪便出声将话截了去,“此事暂且不议,你让暗卫继续查探,看看霖州各县官员中,谁和孟广渊交情匪浅。”
宋扬颔首应是,即刻便跨出了厢房。
木桌上的烛光,朦胧昏暗。那橘黄色的光芒映衬着时纪的眉目。他眉宇间的黯然,在一点点地蔓延开来。
其实时纪知道宋扬接下来会说什么,他方才一提起孟广渊和随城,他即刻便想到了宣平侯郑弘。
时纪来霖州上任的这大半年,早已摸清了各县官员的脾性。
孟广渊是霖州资历最老的知县,他在霖州为官已逾十年。
时纪当年在霖山书院读书时,便听说过孟广渊的大名。他为官清正廉洁,是霖州百姓人人为之赞扬的好官。
霖州各县官员中,他独独对江城知县孟广渊青眼有加,所以他自然不会相信孟广渊与郑弘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勾当。
当即,时纪心中已经有了猜测。
转眼间,已过五日。
夜间,天边依旧下着阵阵小雨,雨滴打在窗台上,那滴滴答答的声音应和着室内的一切。
宋扬候在书案旁,细说着暗卫查探到的线索。
“随城知县魏清河?”
时纪按在书案上的指尖一扣,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。
“嗯。”宋扬不紧不慢道,“两年前的一次意外事故中,魏大人救下了孟夫人。此后,孟大人才和他有了不少往来。”
时纪眸光微闪,嘴角忽然噙起一丝了然的笑意,“蛇必乱咬,虎定伤人。他终究还是把手伸向了江城。”
时纪顿了顿,又继续道:“那次意外事故,定是魏清河特意安排的。江城百姓谁不知晓孟广渊爱妻如命。”
宋扬点头应是,“主子猜的果然没错。”
沉寂了许久,宋扬又提起了一件事。
“主子,这几日,宣平侯的人在楚宅附近出没过……”
时纪眸光一凛,他看了眼手腕上系着的红绳。
倏然间,他的目光变柔。
原来,已经有五日没见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