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书房内,赫连临城在长桌之后,翻阅着奏折,神情却漫不经心地往李公公那边飘。
这一下又没下的眼神,看着李公公有些心慌意乱。
本想着自家陛下是不是有事却不好说出口。
于是他恭恭敬敬的问道:“陛下,是否要出恭?”
赫连临城:“......”
赫连临城一个厉眼扫了过去。
李公公即刻回到原位,一声不吭守着大殿。
约莫半刻钟后,赫连临城放下奏折,看着紧闭的大门,又朝李公公望去,似是忍不住了开口。
“你去看看门外,有没有什么人来?”
李公公愣了愣,答道:“陛下,门外有守卫,若是有人......”过来会通知的。
然而他话没说完就被一道神色给压住了喉咙。
见此,李公公立马转了口风:“是,陛下,老奴马上去!”
赫连临城满意的点了头。
李公公临走前搓了一把汗,到门外问了小红子两句,又绕了回去。
“如何?”赫连临城单手支颐,慵懒看着奏折,嗓音里有说不出的散漫。
李公公眼珠转了两圈儿,“回陛下,皇后娘娘今日在储秀宫中很是安好,郭太医已开方药,给娘娘服用,且过不久,娘娘的身子便能如往常般康健。”
赫连临城放下奏折,竟一时失语。
“皇后那边有太医照顾,朕自是放心。”
他顿了顿,又道:“德妃那边如何?”
“德妃娘娘昨个儿才回,今早按照惯例,去储秀宫那请安,而后又到杨妃娘娘那边吃茶,现在未到午时,怕在御花园里陪各宫娘娘闲谈。”
陪各宫娘娘?
一会儿就陪各宫娘娘,还去杨妃那处吃了茶?
赫连临城淡淡蹙眉。
善解人意的李公公一下子反应过来,上前含笑,“陛下,要将德妃娘娘请过来吗?”
“请什么?”赫连临城瞟了他一眼,有些不悦,“朕又没有问她的事,你说那么仔细干什么?”
语气上虽然有些懊恼,但神色却没有丝毫怒意。
李公公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放松感。
亏得他有先见之明,不然这会儿怕是要惹怒圣言了。
“不过......”赫连临城将折子放下,揉了揉眉心,静默数秒后才说了下半句话。
“北疆那边动.乱,这次,就德妃陪着去吧。”
李公公一愣,听这话的意思是要御驾亲征。
“陛下,这怕是不合规矩。”
这战场可不是哪个嫔妃能随便去的。
皇后现在怀着龙裔,不宜走动,后宫尚未封贵妃,但其实这样也应该有资历的嫔妃过去。
“德妃娘娘入宫不过数月,跟着一起去的话,怕是会惹来非议。”
而且前不久才出了花楼之事,现在去怕是会让众嫔妃不服。
赫连临城闻言,竟带了一丝怒意,“若有人乱嚼舌根,依宫规处置。”
“朕,不想再听到有她的谣言,明白吗?”
“是,老奴这就去办。”李公公擦了一把汗,一点都不敢耽搁,风风火火的亲自赶到承熹宫。
青舒正修剪花草,见人来了有点意外。
“呀,李公公怎么来这儿了?”琉月从里面出来,看他咳得厉害,轻声道:
“我家主子刚刚才从御花园回来,公公恰好赶上了,要不然用个茶水?”
这怎么敢。
楼明月恰好从里屋出来,身上披着件素衣,一张白净的小脸显得尤为憔悴。
“德妃娘娘,陛下让老奴来传话,三日之后,请娘娘收拾整理随同陛下一同去北疆。”
楼明月微微错愕,她知道北疆战事,但却没有想到赫连临城会选择带自己过去。
“德妃娘娘,这些都是陛下的意思,还望娘娘不要为难老奴才好。”李公公显然将她的发愣当成了推脱拒绝,急忙到。
见他如此,楼明月垂了眼眸,应下此事。
待人走后,奶娘才从屋内走出,楼明月看得出她眼底的担忧,牵扯出一丝笑容:“奶娘不必慌张,不过陪陛下御驾亲征罢了,最多过数月便能回来。”
奶娘把她拉到一边,神情说不出的难过,“这怎么成,先不说娘娘你这女儿家怎能见得了战场厮杀,便说上次陪同陛下前去,还被奸人所害,在寺庙呆了半月且不说,今日才回来不足一日,便又将要起身。”
“这战场可不比上次花楼凶险,何况娘娘您身子还没缓和好,便要去那荒蛮之地,这哪能受得了,若此番真要前去,可不能再忘了老奴......”
战场非同小可,一不小心便会伤及性命。
但现在北疆不过是动.乱,而她随着赫连临城身边光是御前便有几十,更别提还有初九相护,别说伤及性命 ,怕是受伤都有些吃力。
楼明月知道,她是一时惊了,慌了方寸,想必是被上次之事给吓到了。
伸手握住,楼明月的掌心让人舒怡,散了大半慌乱,“奶娘,您就放心好了,北疆不过动.乱,并没有您想象得那么可怕,况且明月身边还有陛下。”.
“您不相信明月,也要相信陛下。”
说后半句话时,楼明月心里只感觉空荡荡的,似时什么不见了般。
奶娘在旁蹙眉说了几句,见她脸色越来越不好,赶忙收住了音,将人推进了屋内。
三日一晃而过,很快到了出宫的时辰。
皇城城前密密麻麻站了一排人,大多都是送行的妃嫔,从上看,那些被风吹落的裙摆,像极了百花争艳的场景。
只不过在这宫里的花千奇百怪各色千秋,再难以勾起心悸。
楼明月站在赫连临城身边,身上所穿来的视线不比旁边陛下的要少,但她此刻,正想着同奶娘临行前的话语。
“老奴年纪大了,说话没个准......”
“奶娘,没事的,你就放心好了,而且,青舒也会陪着的,您放心吧。”
“没错,青舒会寸步不离的跟着娘娘,您就放心好了!”青舒信誓坦坦的保证。
奶娘松了一口气,一双眼眸浑浊看着她,“老奴不奢求什么荣华富贵,若是可以,老奴愿意娘娘永远都是楼家小姐......”
楼家小姐?
楼明月抬眸,男子下颚弧度坚韧,此刻对着光,即使不是正面相对,也能感受得出这个男人身上的阴戾之气。
什么楼家小姐,在进宫门之后,她便再也不是了。
“怎么了?”
耳边传来磁性的声音,听起来有些暗哑。
楼明月回神,对上他的眼底,浑身一怔,才发现自己看着看着还愣了神,正要请罪,便见一只手在面前抬了两下。
见赫连临城眼底并没有怒气,楼明月才有些受宠若惊的伸出手搭了上去。
这是半月过后,两人第一次接触,对视。
赫连临城唇角微勾,掌心包着她冰凉的手,步步前行。
这一幕,让在场的人均是一惊,有羡慕,有开心,有嫉妒,还有不屑,形形色色的眼神朝楼明月看去。
而这次,楼明月却没有感到什么不适,因为她感觉,她的慌乱,害怕,都被身下大手的温暖,一一化解。
北疆之地,路途遥远,天气恶劣,大军扎根驻地时,正刮着风沙。
楼明月在处盖好的蒙古包内整理东西,心思却全权都不在手上,将书打开又合,合上又翻开。
实在静不下心,到了半夜,她裹着外衣,同青舒坐在地上,抬头便见漫天星河,实在耀眼的很。
正在此刻,耳边传来声响,惹得两人心中一悸,青舒先反应过来,站在楼明月身前,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,一个身影窜到眼前,在烛光下映照出那张冰凉的面容。
是初九。
楼明月一愣,正要开口,便初九的动作禁了声。满目疑惑,但楼明月还是依照对方的意思,待着青舒进了营内。
深夜,外面安静得只能让人听得到柴火跳动的声音。
但不过半刻,各个营帐内燃起了火烛,士兵更是嘶声烈吼的朝外冲出,而后刀兵剑器的声音断不绝耳。
此刻楼明月在营帐中,白布上映着的火光像精灵灵动般舞蹈着,这番直冲人心的场景,看得让人慌乱害怕。
兵器相撞,惨绝人寰的声线,空气中散开的血腥味,让楼明月第一次感到,死亡离自己是这么的近。
她不顾青舒,掀开门帘,却见初九一边游刃有余的抵抗,一边道:“娘娘请到营帐中,这是陛下安排好的,等事情过后,属下会跟娘娘解释!”
初九挡了一刀,又道:“陛下不会有安危,娘娘不比忧心!”
楼明月愣了一瞬,被青舒拽了回去。外面,声音响了不知多久,才循循渐渐停了下来。
初九掀起染了血色的白帘,半跪在地,“娘娘,敌军已被击败,陛下亲自斩敌方将领于马下,我军大获全胜......”
楼明月没再继续听,直接绕过他朝外面跑了去,青舒琉月显然没想到,吓得楞了一下,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。
外面,天边已经蒙了一层鱼肚白,楼明月迎着空中的腥味,在被染了色的大地中,寻找着那处。
终于,她在不远处,看到骑马迎面而来的他。
赫连临城刚从沙场回来,一夜的厮杀让他疲惫,身上不知道染着又是谁的血味,此刻脑中混沌,前方血雾让人看不清。
耳边传来的声音让他蹙起了眉,蓦然,安静下来,赫连临城诧异睁开眼眸,只见面前,一人踏着血雾跑来,沙子染了白色裙摆,在心底划过连连波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