赫连临城从未有过这种感觉。
他看着人跑到眼前,眼眸慌乱的在身上扫个不停,唇角一张一合,似是在问着什么时。
女子头发凌乱,本白净的衣裳经地面蒙了层暗色,让人再难将其跟绫罗连在一起,那一双眼眸却是极美,似是黑夜中努力闪烁的微光。
心中有一瞬被填满,再难板着面容对她。
赫连临城一笑,单手伸了过去,将小小的身子在怀里,闻着格格不入的清香,有些贪婪的低头,埋在脖颈中。
“朕回来了。”
声音是从耳边传来的,还带着腥气,楼明月浸满泪水的眼睛终于忍不住,泪啪嗒啪嗒落在地上。
她还没张口,身上忽的沉了下来,压得她一时喘不过气,只能慌乱的唤,不经意的手上染了湿润。
楼明月低头,瞳孔猛地收缩。
“陛下,陛下!!”
这一战,敌军先前安排探子到此打探,赫连临城假意在此处驻地,实则大军已在围外包围设下陷阱。
日夜替班坚守,又派人去敌方军营周围,待敌军攻进,我方军队蜂拥而出,敌军再凶残,也只是被早早画地为牢的困兽罢了。
而赫连临城又将其后路断去,亲杀敌军将领于马下,敌军群龙无首,成了一盘散沙,任人宰割。
几乎上算得是单方面殴打。
事情很快随风沙传到了民间,说书先生一板一眼,各个讲得滋滋有味,惹得百姓振奋,心中敬重极了这位君王。
慕容嘉柔带着各个妃嫔诚心祈福,宫内,都似蒙了一片喜色,静等大军归来。
唯有太后,此刻方才听了外面的传言,宫苑里顿时躁动了起来,乌怏怏在外跪了一片人。
不过片刻,慈宁宫便传出太后病重,不面见人之言。
军营,赫连临城听到这消息时,正在床榻上休养,也只是微微蹙眉,冷哼一声。
显然毫不在意、
楼明月在旁听到后,却是上了心,用药之后,日夜衣不解带的坚守。赫连临城既无奈又觉得好笑。
一日,看着她垂眼欲阖,赫连临城伸手勾了勾鼻尖,顿时见人睫毛轻颤,眼底蒙了层小迷糊,朝他看去。
“陛下,怎么了?”楼明月现在说话,声音还有些糯气。
赫连临城不语,只看着她,楼明月一下清醒,看向旁边,营帐已经被夜色所包围。
她犯困,竟是守着守着还睡着了,怕是连晚膳都忘了传。
楼明月急忙跪好,“妾身一时失职,望陛下赎罪!”
赫连临城失笑,探身扯了伤口,闷哼一声,惊得她上前查看,看了好一会,才轻声道:“陛下还是好好休息,辛好伤口没被撕开......”
无人回音。
突然安静极了,楼明月心有余悸的抬头,见那双眸暗沉直勾勾盯着自己,心下顿时一跳。
“陛下,陛下可要用晚膳,妾身去往下吩咐。”楼明月说完这话,直接转了身。
一只干燥的大手抓住她的手腕,没使多少力便将人拽回。楼明月转眸,只见赫连临城靠在木上,看着她喉结动了两下。
“马蹄糕。”
这三个字沉稳有力,楼明月觉得整个人都快化了,面红耳赤的应上几声,便似逃跑一样的出去。
赫连临城看着那身影,捂着唇角,静默数秒,抚上胸前那处白色绷带。
好像,没有那么疼了。
数日前他从战场上归来,直接倒在出来找他的楼明月身上,吓得众人不轻,七手八脚的将他扶到营里,请来太医。
因为需要休养,不得不在此安顿,待伤病好后,再行离开。
赫连临城松了口气,枕着木头昏昏欲睡,不知过了多久,感到身上有动静,才睁开眼,握住那只捏被的手。
“做好了?”
“嗯,军中食材不多,妾身做的可能会有些不好,望陛下能见谅。”楼明月收回手,拿出尚有热气的盘子。
软糯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,一下勾起他几日未有触动的味蕾,眼看要到眼前时,外面忽然一阵嘈乱。
楼明月被声音吸引去,还未看清,便见一个黑影窜了进来,连带的还有初九抵抗的声音。
“保护陛下!”
进来这人蒙身蒙面,一看便知这是刺客,楼明月这还是头次见真正的刺客,吓得直接将盘子给扔了过去。
刺客切身躲开,不屑的看了她一眼。
好像是被鄙视了。
“走!”
眼见剑刃冲了过来,赫连临城一时竟起身将她拉开,护在身后,顺手拿起旁边的佩剑。
但剑尚未握住,便应声倒地,赫连临城捂着胸口,疼得倒吸气,胸前白衣淡淡溢出片红。
赫连临城弓腰耳鸣,热汗跟伤口粘合在一处,稍稍一动便会扯动神经,让他难以喘气。
这样的他,连直起腰都难以做到,又怎能够抵挡面前武艺精湛的刺客!
“你别过来!”
正在此刻,耳边传来一道声音,说不上狠戾,也跟冷厉挂不上钩,甚至还有些颤抖。
这声音却让赫连临城脑内警铃大作,睁眼便看到她举起方才落在脚边的刀剑,挡在面前。
目光闪烁坚定,那双极细的手腕,平常搬起花瓶都吃力的腕,现在竟握起剑,划分了一堵墙。
她不过女子之身,未行过武艺,尚又胆小,她这般做,是在送死!
“你走!”赫连临城想要推开她,但碍于毫无力气,让人丝毫不动。
楼明月转眸,眼底的坚定让他心中震动。
那是怎样一双眼睛,承满水润似布满星辰的夜色,深谙处一丝光亮让人难以寻得,眼底的坚持让人深深被吸引了去。
“陛下,请原谅妾身的抗旨......”
见此,那刺客嗤笑一声,缓缓上前,举起剑便要砍下。
楼明月猛地闭眼,她知道,就算奇迹发生,自己也不可能抵住这把刀,她也知晓,赫连临城再无精力保护于她。
但,她也想,也想不站在他身后,想要在他面前,给予保护。
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,反而身前传来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。
“臣救驾来迟,望陛下跟娘娘恕罪!”
楼明月紧张的睁开眼,便见那刺客躺在地上,胸前凸出一支长箭。
她转眸,旁边半跪着,正担忧看向自己的人,正是自家兄长。
手被热流所包裹,赫连临城握紧她的手,竟带着些颤动,他眼底布满血丝。
“查!”
“是!”楼明枫冷汗直流,朝楼明月看了一眼,见人无事,才放下心来。
御医进来为皇上诊治,赫连临城嫌那些大臣啰嗦,让人退了大半,只留几人跟楼明月在床边。
绷带一层层带着草药敷上,疼得赫连临城直冒热汗,索性合眼听着。
“陛下受伤之事极少人清楚,军营又重兵把守,若没有十足的把握,刺客怎么会抓住这么好的时机过来!”
楼明枫紧蹙眉头,“军中定是有了间隙,但......敌军均已被俘,还会有谁来害陛下?”
在这军营布下探子是很轻松,但绕过层层守卫,怕是有些困难。
更何况,赫连临城此刻在军营,即使要出手,此刻也不该在现在,这样不是自投罗网。
会有谁那般记恨,竟要弄个你死我活!
赫连临城双眸睁开一条细缝,布满冷意。
还能有谁,必然是那位一得知他战胜便‘病卧在塌’的太后了。
“你出去罢,此事朕自有主张。”赫连临城阖上眼,“三日后,启程回京。”
虽心中落底,但太后做事一丝不苟,怕任他再怎样都找不到蛛丝马迹。
此事得待他回燕京后,亲自处理才是,不能将整个楼家都牵扯进来。
楼明枫不知他意,应下过后,朝守在楼明月看了一眼,抿了抿唇,便就离开。
“怎么又发呆?”赫连临城垂眸,看着双眼无神的她。
楼明月心中一惊,呆呆的看他,“没有,妾身今日只是被吓到了。”
“被吓到了还不走,拿个剑挡在那,若你那兄长再晚来一步,你可成灰了!”
语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责备,楼明月低下头,脸颊上浮上一层潮色。
赫连临城从刚开始,藏在被子下的手,就从未松过,此刻两人掌心热的很,却没有一人放开。
听着上方传来的责备,楼明月却是甜得笑了,身子微微轻颤。
轻轻的,楼明月被抬起下巴,小脸带着一丝笑看他,惹得赫连临城一愣。
原本以为小家伙是被吓得,想着安慰两下,谁知道她竟还笑得很开心。
“朕是在训你,你为何还在笑?”赫连临城压下身子,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。
楼明月仰着头,忍住笑意,“因为妾身知道,陛下是在关心明月。”
赫连临城挑眉,“你敢揣测圣意?”
“妾身不敢。”
“无事。”赫连临城轻吻她的唇角,热气扑打而来,惊得楼明月心中砰砰直跳,再不敢说出话来。
他眯眼,嗓音带着暗哑,“朕许你揣测。”
慈宁宫内,太后得到信纸时,已经碎了茶杯,她没想到这次暗杀不仅失败,还让赫连临城加速了回到燕京的进度。
现在京内,赫连临城声望极高,他此刻回来,岂不是更定了民心!
“不是说他重伤吗,不是说他虚弱的离不开床榻!怎么还会失败!?”
方嬷嬷已经将所有人赶走,看着被打翻的茶水,低头道:“太后,这探子都是自己人,消息肯定不会出错,那刺客据说也是当场被击毙,应当查不出什么。”
“不过此事该是天衣无缝,现在变成这样,怕是陛下身边,还有重臣保护着......”